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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个简单的星期一 访“简单”的吴就君
我这个年龄的心理学系学生,无缘亲眼目见、耳闻萨提尔,吴就君却是台湾家族治疗史上鲜明的名字。
相隔二十多年,再见到吴就君,在南昌路,高楼顶的工作室里。
已从师大退休的吴就君在这里做些团体治疗,再来,也在这里接受我们这样的访客,打扰她简单清修的生活。简单的小坪数,没有多余的陈设,窗景望出去是台北市的繁华──一尊释迦牟尼像垂目谛观,静坐无心,与访客的视线平行。于是,进入空间,自然要将多余的虑心遗放在室外。
唯一仍足让我想像的,是那块蔺草编的圆垫和两把椅子,有多少家庭的秘密曾在此处交换,情绪爆发后如三幕剧。看过美国剧作家爱德华.艾比的《谁怕维琴妮亚.吴尔芙?》的人,对家庭能够卷起的风暴,或许久久难忘。然而,我努力按捺下内心骚动的演员,对家族治疗似不宜做如此戏剧化的想像,与吴就君的专业和生命相知、相随而相缠的,是另一个维琴妮亚.萨提尔,威斯康辛农庄的女孩。吴就君追想起萨提尔的种种,此刻无言,录音机正在转动。
现在我脱掉了衣服,做回自己
我这个年龄的心理学系学生,已无缘亲眼目见、耳闻萨提尔,吴就君却是台湾家族治疗史上鲜明的名字,没有吴就君,萨提尔在台湾谘商界的分量,或许即有不同,我常想起大力引介巴哈乐曲的孟德尔颂。多年来,吴就君热爱萨提尔,崇拜萨提尔,译介萨提尔的着作进入台湾,也已是台湾谘商界内的传奇。年轻的治疗师企羡她有亲炙大师的机会,而看过多少家族心底事的吴就君则说,回顾起这段漫长的追寻历程,到了后来,她仍是她,我仍是我。“四十几岁,当我对自己的助人工作产生怀疑,甚至否定自己没有助人的能量时,我常会想,萨提尔怎么这么有了解和爱,这么的不一样;当时我想要穿上她的衣服,但她的衣服太大了;现在我脱掉了衣服,做回自己。”
录音机还在转动,吴就君可以继续与访客畅谈萨提尔,银白发丝下毫无倦意。七○年代,她还只是个刚出发的谘商工作者,怀抱热情,笃定航向,但常为投入在案主的故事里而随着低沉;工作带来挫折,常在台大医院读书会上读到的萨提尔和家族治疗理论,成为专业和心情的救赎。整整四十年后,她形容自己对萨提尔一见钟情。
然后是1975年的哥本哈根。喔,永远的哥本哈根,吴就君多次书写这场会议,她初见高大金发的萨提尔。1980年夏天,在加拿大魁北克参加萨提尔的家族治疗工作坊,吴就君写道:“可能十六年的工作疲倦后掉入忧郁状态,我对生活怀疑、对工作退缩,充满无力感。于是飞了半个地球去找维妮,我自嘲说大概自己病得太重了。”疑惑暗结珠胎,吴就君心情徘徊在惶恐和犹疑间:我真的足够帮助别人了吗?我觉得我是在骗人。
重视身心灵协和的萨提尔摸摸吴就君的腹部,她觉得那里很紧,没有气力。萨提尔转身问会场的听众,“有谁同样觉得自己是骗子的吗?”结果有八成人举手。晚上,吴就君溜到萨提尔的房间,继续诉说自己的感受。当时,萨提尔很关心地问她:“吴,你今年几岁?”
吴就君回答:“四十二岁。”接下来萨提尔告诉吴就君的话,在岁月流转景物全非的时空下,仍足让同年纪的人闻而动容,像多年后再次听见盖希文的“蓝色狂想曲”:“够了,你四十二年的生活经验,有好多可以让我们学的。”
其实,我根本没有读完过萨提尔的任何一本书,这个纷乱易变的年代里,谁知道萨提尔还能留下多少的影响。然而,我从吴就君的追述里如空谷跫音般地读到萨提尔的这句话,感受仍异常强烈。萨提尔真是个懂得为别人的生命下注脚的大师。何必那么强烈地想要否定、放弃自己,当灰影一度染上吴就君的心头,有个她终生追寻的人物在适当的时机讲了一句适当的话。这句话,已值得一辈子的追寻与热爱,我羡慕着吴就君的幸运。开始想像自己的生活经验,同样在那个岁数上,有多少是可以让别人学习的。
生命如果能够重来,她还是会喜欢萨提尔
在一次访谈里,能听见一句震动心弦的话,应该感到满意。关掉录音机,起身告辞。但怎么可以如此轻易错过与吴就君相隔二十年的访谈呢?我们不仅跟萨提尔学,更重要的是,我们也跟吴就君学。看见她坦诚说出的犹疑、旁徨、困惑而心有戚戚,也看见做为对照的,她现在的淡定与圆智。这岂仅是岁月赐给的礼物,就在吴就君四十年前踏入家族治疗,她就准备送给我们这样的礼物。
所以,生命如果能够重来,年轻的吴就君还是会喜欢萨提尔,会一口气读完萨提尔的《联合家族治疗》,然后跑去操场淋雨,大哭三天,胸有成竹地想找人谈恋爱,组织家庭。吴就君说,三十岁时,读萨提尔,觉得心里某些不清晰的东西被点出来了。这句话,说得真好。毕竟,和某些治疗学派侧重病态、负面的趋势比较起来,吴就君相信支持和鼓励的力量,也相信人唯有在鼓励的情境里才能学习、改变;这种人格特质和萨提尔不谋而合。在治疗的历程里,治疗师将自己做为人的这个部分坦诚呈现后,才有足够的能量与案主的生命相遇、激荡,让治疗的探针帮助案主探索自己深层的动力。有经验的治疗师能够支持、引导案主厘清问题、释放情感、了解自己到底想要什么,不要什么,最后选择自己的路。吴就君说,所谓“行为改变”就是这么一回事,这也是治疗师应该做的事。
我们应该做的事是不再继续打扰她。星期一的时针正靠向正午,窗外的台北依旧繁华,吴就君眯起眼睛向访客笑,宣告送走我们后,她将再返回简单的生活,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步调。我开始想像会在附近的小公园遇见她。
瞥了一眼释迦牟尼像,在心里膜拜。佛像的视线与访客平行,没有在高处,也没有多说,只有沉静里传来的温暖自在,如同萨提尔,还是我真正认识的吴就君?喔,早在进门时我就该作如是观。
【吴就君小档案】
美国南加州大学社会工作学博士,曾任台大医院精神科社会工作技正、国立师范大学卫生教育系教授与健康中心主任、中华心理卫生协会理事长、中华团体心理治疗学会理事长。现任华人伴侣与家族治疗协会理事长。
目前从事于家族治疗、心理剧及团体动力的培育工作。着有《人在家庭》、《婚姻与家庭》,译有《与人接触》、《家庭如何塑造人》、《联合家族治疗》等书。